冥的冷汗下來了，回頭沖老哥低吼：“你先上去，幫我接她一把！”

老哥如醍醐灌頂，立馬如靈猴般輕松地爬到樹的半腰，兩條粗壯的腿緊緊攀著樹幹，來了個漂亮的倒掛金鉤，大頭朝下向程喬伸出手臂。

“我托你上去。”冥蹲了個馬步，兩只手交叉在身前，一雙銳利的眸子頗有威懾地盯著程喬。

程喬想拒絕，卻也知道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繼續廢話，如果不想死在這裏，必須按照冥的吩咐辦事。

兩手撐住樹幹，借著這點兒力氣飛身而起，右腳正好踩在冥的手掌上，冥用力向上一托，程喬頓時化身飛鳥，向著半空中的老哥飛去。

老哥兩手一抓，正抓住程喬的雙臂，程喬雙腳懸空在樹幹上打了個晃，然後兩條腿死命地箍住樹幹。老哥放開她一只手方便她固定身體，確認程喬掉不下去之後，老哥向上爬了一米，再次倒掛下來。

與此同時，冥在左右兩邊的樹幹上各踩一腳，整個人如靈巧的豹子般高高躍起，一個縱跳就來到了程喬的身下，固定好自己後，冥推著程喬的臀部，將她硬生生舉了上去。

感受到冥的手掌，程喬不可抑制地臉紅了，雖然明白這是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她不該胡思亂想，可那只手是冥的，又正好貼在她屁?股上……

“嘿，大妹子，你幹嘛呢，趕緊把手給我啊！”老哥伸著雙臂等了半天也不見程喬伸手，有點兒著急地喊了一嗓子。

冥皺著眉頭仰起臉，卻只能看到程喬的下半身，完全鬧不清上面發生了什麽。

程喬像個被少了尾巴的兔子，立馬伸手去抓老哥的手，同時雙腿用力去蹬樹幹。老哥低吼一聲，身體自下而上翻起，楞是將程喬甩了上去。

第一個到達樹頂，程喬抱著最粗的樹枝松了口氣，強行壓下剛才亂七八糟的想法。她的臉色剛恢覆正常，老哥和冥就先後爬了上來，三人連口大氣都不敢出，立即向前面的樹冠跳去。

不知跑出多遠，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不明顯，連那怪物的吼叫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恍惚感，三人這才各找位置坐下休息。

“他娘的，總算甩掉了！”老哥抹著臉上豆子般的汗珠，蒲扇般的大手不停煽動著，靠那點兒可憐的涼風給自己降溫解乏。

“先別太樂觀。”冥還是那副輕松的模樣，連胸膛都沒有大幅度起伏過。他單手抱著樹杈，回頭去看來時的方向，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能透過層層樹冠樹葉的遮擋，看到那因為獵物逃脫而仰天長嘯的怪物。

“是啊，咱們不能太樂觀！”終於喘過這口氣的程喬無骨似的靠在樹杈上，揉著自己幾乎麻木的雙腿，“咱們是從那邊上來的，現在那東西在那邊守著，咱們不管怎麽繞回去都得冒風險。不想和那怪物再打照面，咱們只能越過整座山。”

他們身處樹林深處，還看不到後面的山體，但上山前他們都大體觀察過，深知這座山越到深處越險峻。前面那段山路已經爬得他們半死不活，要是繼續深入恐怕不比直面那怪物輕松多少。

“咱們現在得先明確一個問題，”冥看看程喬，把目光落在了老哥的身上，“這座山裏還有沒有其他怪物？”

他們這才翻過一個山頭，就碰上那麽個要命的祖宗，如果繼續往大山的深處走，會不會遇到更多難對付的妖魔鬼怪？

前面這段路好歹還屬於他們掌握了地形的區域，打不過還可以借助地勢逃跑，可要是再往後面走，他們對環境一無所知，而隱藏在暗中的危險卻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這個，我沒來過，不敢保證！”老哥愁眉苦臉，他連那條怪蛇都是頭一次見，更別說大山深處還有什麽玩意了。

冥望向程喬，程喬也望著他，兩人的目光交匯許久，冥拍了板：“那就冒險去後面找出路吧。”

不過深入危險之前，他們還得做些準備工作，比如兩個動不動就會肚子餓的家夥是必須要吃飽才能上路的。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下去找點兒吃的。”老哥說完就想下樹，被程喬攔住了。

程喬指了指頭頂的葉子，不太確定地問：“是不是深色的植物都能吃？這些葉子能吃不？”

老哥和冥這才註意到身邊的葉子全部都是墨綠色，看起來比那些常吃的植物可口多了。

老哥摘下一片葉子放在嘴裏嘗了嘗，肯定地說：“這東西能吃，味道還不錯！”

程喬立馬揪了一把往嘴裏塞，雖然算不上美味，但這些葉子似乎含水量挺高的，吃起來不僅管飽，還能從某種程度上解決潛意識裏口渴的問題。想到自己上次喝水還是在陰間第一層的輪回那裏，程喬忍不住多吃了幾把。

冥看得直皺眉，即便老哥說了這些樹葉可以吃，而且他自己也在一把一把往嘴裏塞，然而冥就是覺得不太放心，明明他自己一點都不餓，為什麽這倆人就像餓死鬼一樣，隨時都想往嘴裏塞點兒東西呢？

是他們有問題，還是自己有問題？

冥在心裏畫了個問號的同時，手已經伸了出去，從頭頂的樹枝上摘了片葉子，鬼使神差般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平心而論，這些葉子的味道比山下那些老哥推薦的草要好吃的多，如果說那些草的口感跟牲口草料差不多的話，那麽這些樹葉至少能達到野菜的效果。可作為吃慣了熟食的人，冥還是覺得這東西算不上美味，他吃一口就不想再嘗第二口了。

見程喬和老哥吃得那麽香，冥的嘴角抽了兩下，認命地將附近的樹葉全部收集起來。

他們現在還在樹林裏，葉子隨處都是，想吃隨時都有。一旦他們離開就要面對未知的環境甚至未知的危險，為免危機來臨時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他們還是提前做好準備吧，儲存食物什麽的，對那兩個就差抱著樹啃的家夥來說太重要了。

吃飽喝足的兩人體力得到最大程度的恢覆，程喬倚著樹杈活動手腳，大腿內側還是有些酸麻，像拉傷了一樣，不過和之前狂奔時的狀態相比已經好了太多。山裏危機四伏，他們能往前走就不要在原地停留太久，天知道那條怪蛇會不會再追上來。

在樹林裏，蛇永遠比人有優勢，哪怕那東西並不是真正的蛇。

整頓完畢的三人再次上路，嘴上沒說，心裏卻都多了一分沈重。

“前面怎麽還是樹林啊？”好不容易鉆出這片樹叢，程喬就被眼前更密集的樹林嚇得腿軟了。開什麽玩笑，他們又不是猴子，為什麽總得在樹林裏鉆來鉆去！

冥一手抱住樹幹，盡可能將上半身探出去向遠處張望，回頭跟老哥商量：“有沒有可能繞過那片樹林，咱們不了解這邊的情況，盡量不要往樹林裏鉆。”

樹林是閃避的好場所，同時也隱藏著更多看不見的危機，先前那條怪蛇就是他們在樹林裏遇到的，如果他們從來沒有鉆進樹林，那東西說不定不會主動攻擊他們。

老哥學著冥的樣子，仗著身高優勢觀察環境，半晌，不太樂觀地搖了搖頭。

“想要避開前面那樹林，咱們就得往那邊走，”他指了指左前方，“可那邊好像都是山地，崎嶇不平，要是遇到突發情況，咱們會非常被動。”

“有沒有可能直接翻過那邊的山地下去？”程喬問。

老哥無奈地看看她，“那片山地靠內側已經這麽陡峭了，翻過去之後只會更難攀爬，除非你直接跳下去……”

“實在不行就跳唄，”程喬有點兒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咱們也摔不死，最多疼上幾天。”

老哥：“……”

冥：“……胡鬧！”

程喬吐了吐舌頭，她也只是往最壞的方面做打算。在被怪蛇或其他怪物吃和跳崖之間，很顯然後者是更劃算的選擇。雖然被吃掉最終也可以在樓上那層重生，從而避免怎麽從這裏爬到樓上的難題，但她不想耽誤這個漫長的時間，她也耽誤不起，柳齊三人，大豆和張煜曾千瑞可都等著他們呢！

冥跳下樹，站在平地上仰頭望向不遠處的山頭。這裏的地勢比他們上山那一側要險峻得多，即使在內側行走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來保障安全。可從另一方面看，從上面那塊險地上走，下面的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傳進他們的眼裏，逃起來難度頗高，但往往也能將危險杜絕在發生之前。

“收集足夠口糧，咱們上去。”不知不覺間，冥已經成了這個小團體的核心，他一聲令下，程喬和老哥立刻往自己兜裏塞樹葉，估摸著能吃幾天了，這才雄赳赳氣昂昂地跟著冥上了山頭。

離遠了看，這裏只是陡峭，可當真身處其中，程喬才知道什麽是叫苦不疊。整個山坡都是沒過膝蓋的雜草，草叢非常密以至於她根本看不清草下面都是什麽，這會兒踩塊尖尖的石頭，那會兒踩進土坑，，才走出兩百多米，她已經摔了六個跟頭了。

“前面好像有個斷口啊！”老哥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向前方眺望，隱約間，前面似乎沒路了。

程喬揉著自己生疼的腳踝，盡可能伸長脖子向前看，要是前面真的沒路了，他們只能原路返回，重新去走下面那不知何處是盡頭的樹林。

冥看看周圍，確認沒有危險後讓程喬在石頭上坐著休息，他自己快走幾步，輕巧地跳到老哥身旁，一雙虎目一點點瞇了起來。雖然這裏很黑卻也擋不住前方那黑洞洞，猶如怪獸巨口的懸崖。

“怎麽辦，原路回去還是去那邊看看有沒有下去的路？”老哥問道。

從現在的條件來看，去前面的斷崖處找出路和返回去穿樹林的危險系數差不多許多，老哥終於明白程喬為什麽會說實在不行就跳崖呢，假如真的走投無路，跳崖沒準才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疼就疼吧，能來到這兒的人，誰沒死過似的。

冥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座山裏的地勢比他預想中更加覆雜也更加危險，連他這個完全不會累的人走這麽遠都有些吃力，別說老哥和根本不屬於荒蠻之地的程喬了。

“老哥，你幫我照顧她一下，我去前面探探路。”冥說著就要往斷崖處走，被老哥拉回來了。

“你回去照顧她吧，我去探路。”老哥剛跳下大石頭，沒想到冥一個縱躍，竟然從他腦瓜頂上飛了過去，輕飄飄地落到他前面。

老哥：“……”這莫非就是傳說中江湖人才會的輕功水上漂？

他腦袋溜了個號的工夫，冥已經大踏步向前走遠了，等老哥回過神來只能看到人家的後腦勺了。

“這小夥子，到底是什麽人啊？”老哥撓撓後腦勺，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去陪程喬了。

冥一路疾走，很快便來到了斷崖處。荒蠻之地常年靜謐，別說風了，就連空氣流動都可以忽略不計，然而這座斷崖的深處卻不停向上刮著陰風，令人有種錯覺，這個斷崖下面的深淵才是真正的地獄。

冥探著身子向下看了看，下面黑漆漆的，根本望不到底，陰風不要錢似的往上吹，刮得他那不算細致的面皮都有些疼了。

這下面，不會別有洞天吧？

這個念頭在冥的心裏一閃即逝，他心裏很清楚，就算下面真的隱藏了別人都不曉得的秘密，他們也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以身犯險。

從斷崖處下去或者越過這道十幾米的斷峰都是不可能的，冥左右看了看，左邊是更加崎嶇的山勢，個別區域的草叢比人還高；右側是幾乎垂直向上的山體，爬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別說上去之後還要想辦法從另一側滑下去。

看來他們只能下山去鉆樹林了。

他正想轉身往回走，突然聽到身後遠方傳來一聲大喝。冥的臉色瞬間變了，那是老哥的聲音。

冥拼命往回奔的同時，老哥和程喬正在玩了命地往斷崖方向狂奔，他們的身後，那條老長的怪蛇正瞪著猩紅的眼睛蜿蜒而來。

“這東西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哥扯脖子大叫，他本來按照冥的吩咐，回去找程喬。結果剛和程喬碰頭，不遠處的草叢裏就亮起了兩個紅點，要不是程喬眼尖，拉著他就往冥遠去的方向跑，他們這會兒已經被那條怪蛇吃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我也不知道，”程喬狠狠地喘著氣，聲音聽起來像搖曳在狂風中的破布，“這附近只有咱們上來的這一片草叢比較淺，它可能是從其他深草區游上來的！”

這怪物體型是很巨大，但也沒到上頂天下頂地的地步，只要草叢足夠高足夠厚，絕對能把它完美地隱藏其中。

老哥狠狠地啐了一口，兩只眼珠子到處掃視著。前面就是斷崖，他們之所以往這邊跑，一方面是冥還在那邊，另一方面是他們的確沒有更好的去路了。可如果前面是絕路，他們就不得不和這怪物在這地形非常不利於他們的山坡上決一死戰了。

老哥咬緊了牙關，心底升起了久違的悲壯豪情，就如當年他明知死路一條卻義無反顧走上最終的戰場一般。

程喬倒沒有他那麽悲觀，還是那句話，大不了就跳崖唄。做最壞的打算——那條怪蛇跟著他們一起跳下去了，那大夥都是摔成餡餅的結局，就看誰耐得住疼先爬起來了。

沒了“生死”的威脅，程喬的內心異常輕松，連速度都比她正常水平快了不少，竟然一馬當先跑到老哥前面去了。

身後的怪物還在發出怪叫，程喬卻只關註眼前那個越來越清晰的人影，冥正飛速向這邊跑。

程喬急忙揮手：“快停下，那個怪蛇追上來了！”

見到程喬和老哥安然無恙，冥那顆提著的心還沒來得及徹底放下去，就被程喬的喊話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個怪蛇不是還在樹林裏鉆來鉆去嗎，怎麽會這麽快就追上來了？是它追著他們的氣味找上門的，還是這條根本不是他們打過照面的那條？

無數念頭在他的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冥一個急剎車，正停在程喬和老哥面前。

“前面什麽情況，能不能過去？”老哥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然而他只看到了冥在搖頭。

“唉……”老哥重重地嘆了口氣，腳步徹底停了下來，轉回身，目露兇光地和那條追上來的怪蛇對視。

怪蛇仿佛沒想到這幾個就會逃的小零食還有如此兇狠的一面，被老哥的眼神嚇了一跳，也停了下來，粗壯的上半截高高弓起，瞇著眼睛打量著自己一尾巴就能抽上天的三個人。

趁此空隙，程喬壓低聲音問：“前面什麽情況，能不能直接跳下去？”

冥的目光快速在她臉上掃了過去，落到那條怪蛇身上，片刻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果是普通的斷崖，他們確實可以冒險跳下去，可那個斷崖下面傳來的陰風讓他下意識覺得寧願被這怪蛇吃掉，也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往下跳。

程喬對冥的判斷從未質疑過，連冥都否決了跳崖逃生的方法，她自然不會鉆牛角尖，轉而開始尋摸周圍。陡峭的山崖什麽的，他們這麽慌亂的情況下是絕對爬不上去的，既然如此，他們只能在決鬥和從那片更深的草叢中穿回樹林中二選一了。

很顯然冥也是這麽想的，他壓低聲音對程喬說：“待會兒我和老哥拖住它，你往下面跑，不用管我們，我們會想辦法甩拖它去找你匯合。”

“拉倒吧！”這一次，程喬想都沒想就投了反對票，“咱們三個都不見得是這怪物的對手，留你跟老哥在這兒拖著它，咱是只能二樓土裏見了麽！”

老哥不明白“二樓見”是什麽梗，急得滿頭大汗，想大聲說話又怕打斷這短暫的平衡，只要一個勁兒用他那大眼珠子向冥示意，讓他帶著程喬趕緊跑。

冥的額頭也罕見地冒了冷汗，早知山裏隱藏著這種級別的危險，他當初說什麽都不會讓程喬上山。不過眼下已經走到這一步，再說其他的也沒有意義了，他一把抓過程喬，在她後背上用力一推。

程喬本來就站在下坡邊上，被冥這麽推得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像球一樣滾了下去。

她的動作驚醒了怪物，巨蛇大吼一聲，搖頭擺尾地撲了上來。

冥和老哥一左一右跳開，眼睜睜看著怪物將他們之前站立處的石塊砸得粉碎。

“他奶奶的，這東西是不怕疼嗎？”老哥咧咧嘴，要是剛才撞碎石頭的人是他，這會兒恐怕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可人家怪蛇照樣生龍活虎，逮著他和冥就開始一頓狂咬。

三個人在樹林裏都很難在怪蛇手下討到便宜，何況現在只有兩個人，還是在這種平常人想站穩都得加小心的山坡上，只幾個照面，冥和老哥就被怪蛇逼得不得不後退，離斷崖的位置越來越接近了。

“你快點兒跑吧！我來拖住他！”老哥大吼一聲，發狠地跳起老高，一把抱住怪蛇的腦袋。怪蛇發狂地甩著腦袋，一頭撞在了旁邊的山壁上。

老哥背後撞了個結實，立馬兩眼發花，嗓子眼火辣辣地疼，他明白，如果自己還是活人狀態的話，這會兒已經吐血不止了。

冥沒想到老哥會破釜沈舟，被他驚得一機靈，閃過蛇尾的同時想沖上來救人。

怪蛇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正咧著血盆大口，露出了陰惻惻的笑。

冥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兩手攥成拳頭，誓要將這東西一拳打個對穿。

他還沒來得及出手，怪蛇那本來就很扭曲的表情瞬間變換，怪笑硬生生擰成了痛哭。它狠狠地甩起尾巴，一條血線沖天而起，甩了老哥一頭一臉。冥躲閃不及，身上也沾了不少血點。

漫天血光中，程喬右手握著一塊家常案板大小的薄石片，靈巧地翻身而起，鉆過怪物龐大而躁動的身軀，快速沖到它的腹部，照著那看起來最脆弱的部位狠狠一石頭。

冥的眼皮直跳，他想將程喬拉出來，卻也明白眼下這種情況他進去只會增加程喬的危險，給怪蛇找準攻擊目光的機會，實在沒辦法，他只好調整角度，照著怪蛇的腦袋轟出一拳。怪蛇一歪腦袋，老哥算是得救了。

冥的拳頭落了空，他趁勢快步沖到山坡上，扛起老哥就往斷崖相反的方向跑。

程喬一擊得手，石塊深深嵌進了怪蛇的腹部，疼得怪蛇仰天長號，身體也以更加瘋狂的速度和姿勢扭動起來，像是要把那個偷襲它的家夥攪成碎片。

程喬早有準備，見血後毫不戀戰，一趟就地十八滾，成功逃離怪物的攻擊圈。不過她可舍不得這塊自己滾下山時意外收獲的力氣，兩手死死抓著石頭的邊緣，手指被劃出血也無所謂。等她踉蹌著爬起來，身上已經全部都是血痕了。

邊跑邊往回看的冥見了這一幕，整個人瞬間僵硬，撂下老哥就往回跑。

程喬擺了擺手，意思是自己沒事，在怪蛇再度發起攻擊時快速抽身，步伐輕靈地繞過一大圈，引著巨蛇向斷崖方向疾馳。

“回來！”冥兩眼充血，他大概猜得到程喬的用意，她想把怪物引到山崖下面去，哪怕下面沒有致命危機，怪物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一時半會兒也爬不上來，這樣他們就可以安然地從上山的路出去了。

可那斷崖的陰氣太強，程喬把怪蛇引到那去會將自己置於極端危險之中，冥說什麽都不能眼睜睜看著程喬一個人去冒險。

“哎，你們等等我啊！”老哥捂著胸口，全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他想去幫程喬和冥，奈何身體實在吃不消，才跑了幾步，就幾乎看不到程喬和冥的影子了。

“你們……你們可一定要平安回來啊！”老哥踉蹌著坐在地上，兩眼擔憂地望向隱藏在黑暗中的斷崖。

……

程喬的想法很簡單，這裏的地形對他們不利，對怪物也不見得友好到哪裏去，他們在這裏舉步維艱，怪蛇也討不到太多便宜。既然實力拼不過人家，她只能利用地形來給那智商明顯比不過他們的怪物設個圈套，能把它坑得“跳崖”最好，即便達不到最理想的效果，她也可以暫時將怪蛇從最便利的下山路上引來，給冥和老哥爭取來一線生機。

冥會追上來本來就在她的預計之中，畢竟換位思考的話她也沒辦法忍受冥一個人去做危險的事，大不了倆人一起去二樓埋個千八百年嘛，要是只留下一個人，另一個卻出了事，那滋味她已經體驗過一次，不想再嘗試第二回了。

“砍斷它的尾巴！”程喬扯著脖子嚷著，邊卯足力氣將那塊石頭平著扔了出來。她摸回來暗算的時候將怪蛇的尾巴砍了條極深的傷口，只要追在後面的冥再補一刀，就可以把它的尾巴徹底斬斷。沒了尾巴的怪物行動肯定會受影響，那時他們就有機會逃跑了。

程喬想得很好，冥也準確地接收到了她的暗示，踩著石頭跳起老高去托那塊石板不鋒利的側面。

然而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之間，那怪蛇的智商顯然要比大夥以為的高很多，它似乎聽懂了程喬的話，趕在石板從頭頂飛過的工夫，飛速前行的粗壯身軀立馬擰成了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受傷的尾巴高高挑起，硬生生頂在了石板上，將石板頂得倒飛出去，正奔前面還在狂奔的程喬而去。

作為代價，蛇尾被石塊鋒利的尖角刮到，原本就快斷了的尾巴不堪重負，在怪蛇的慘叫聲中徹底脫離了它龐大的身軀。

冥躍身而起正好看到這一幕，急忙大吼：“小心！”

程喬正拼盡全力向前跑，聽到冥那聲調都顫抖的叫喊立刻意識到背後情況有變，沒時間讓她回頭細瞧，常年游走在危險邊緣的經驗讓她迅速矮身，那塊旋轉著如利刃般的石板貼著她的頭頂飛了過去，將她支棱著的幾根長發削了下去。

意識到腦袋上面飛過去的是什麽，程喬的冷汗立馬淌下來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後怕也應該慶幸，然而現實沒有給她這份“矯情”的時間，怪蛇失去尾巴的痛苦令它偏離了最開始的追逐軌道，巨大的身軀橫著掃了過來。

程喬險之又險地避開它的襲擊，一轉頭，卻看到冥被蛇尾噴出來的血糊了一臉，視覺受到影響的同時，人被蛇尾掃了個正著，如一顆流星般倒飛出去。

“冥！”程喬眼睜睜看著冥從自己的頭頂飛過，她試圖伸手去抓卻沒能夠著，冥就那麽無力又無奈地被怪物這一抽之力送到了斷崖之外。

這一刻，時間和空間仿佛都成了靜止的，程喬大腦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說點什麽，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就那麽和冥對視著，再看著他如慢動作般一點點消失在斷崖邊緣，沈入那未知的無邊黑暗裏。

“別丟下我！”意識尚未回歸，程喬的人已經躍了出去，兩只手拼命在半空中抓，好不容易抓到那雙對鬼魂而言過於溫暖的手，她的心還沒來得及落回原處，巨大的痛楚立刻席卷了她，令她下意識緊閉雙眼，只有抓住冥的那雙手死死攥著，堅決不肯松開一點。

黑暗中，她感受到有一個人貼了過來，一只手繞過她的背部，緊緊摟住了她的腰。那熟悉的溫度讓她忍不住顫栗，內心因失重和未知造成的恐懼頃刻間煙消雲散。

還好啊，你還在我身邊，哪怕粉身碎骨也沒什麽可怕的，不就是疼痛嗎！如果說有什麽是她不想接受的，恐怕就是緊抱自己的人正承受著和她一樣，甚至是比她更痛的痛楚，她多想替他承受啊！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因為她到底是承受過不止一次劇痛的人，耐痛程度遠比她想象得多，短暫的劇痛之後，她漸漸適應過來，重新睜開眼才發現他們竟然還沒到底，人還處於下落的狀態。

程喬納悶了，人都還沒到底，那剛才的疼痛是什麽？

冥的臉色略顯蒼白，應該也是被剛才的劇痛折磨得夠嗆，唯有那雙手仍死死抱著程喬。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著程喬，仿佛生怕自己一眨眼，這個人就會再次從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一樣。

“那個，咱們會不會摔成渣渣啊？”好半天還是沒落地，程喬終於從冥那深情凝望的眼神中掙脫出來，她想看看下面還有多深，卻發現眼前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不知是這裏本來就比外頭暗，還是這裏被什麽東西包裹住了。

“嗯。”冥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語氣，如果前面的路由不得他們選擇，他也不介意被動接受，至少現在他還抱著程喬，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他就無所畏懼。

“完了，大豆那家夥肯定千方百計往上爬呢，等他找到繩子找到幫忙拽繩子的小工再跑下來，卻發現咱倆已經去二樓報到了，它會不會被氣瘋啊？”明明危險就在不遠處，程喬卻莫名地發散了思維。

這一刻，生前死後遇見的所有人快速在腦子裏轉了一遍，這讓沒能細致體驗死亡的她有些陌生，原來不止活人快死時會重溫人生，鬼魂要“死”時也是一樣的步驟啊！

“你還是想想咱們吧。”冥那緊繃的唇線慢慢上揚，勾勒出足以讓程喬癡迷的弧度。程喬眨眨眼，下一刻她已經親了上去。

反正都要去二樓土裏埋著了，她先多親幾口不過分吧？誰知道重組之後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癥，比如全身都是傷痕什麽的……

一想到自己和冥變成了隨時都會破碎的瓷娃娃，程喬就忍不住打寒顫，不管做了怎樣的心理準備，當“死神”來臨，她還是會本能感到恐懼。

冥被她親得楞了楞，隨即微微閉眼，抱著她的手臂也更用力些。

一吻纏綿許久，當兩人再次分開，程喬還沒找回自己的思維，冥已經快速扯著她向後面挪了挪……挪了挪？

程喬急忙低頭，卻發現自己仍是懸空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程喬不可思議地問。

“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清楚，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咱們正漂浮著。”冥的神色逐漸放松，其實在程喬親他之前他就發現了，雖然兩人還在下墜，但那速度和之前的快速墜落完全不同，之前那幾乎無法忍受的疼痛應該就是他們下落過程中陰風刮在他們身上造成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